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戰事膠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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戰事膠著

林淵讀了一遍又一遍,字字句句爛熟於心,仍是舍不得收起。

她忽然那麽想他,想到他身邊去,給他一個實實在在的擁抱。將所有不能訴諸紙筆的思念,還有那些想一想就滿面羞紅的情話,都大膽地說出來。

聽到外面竹青在喊門,她這才將信箋收起來。

竹青提著個食盒笑嘻嘻地進來說道:“姑娘素日總說我好忘性兒,陳嬤嬤是宮裏的老人兒了,還不是丟三落四的,帶我兜了好大一個圈子才領到秋裝,耽誤這半日功夫。……咦,這不早不晚的,姑娘怎麽才沐浴過?”

“方才太後娘娘賞的蜂蜜水撒袖子裏了,黏黏的不好擦拭,索性洗一洗,這也值得你註意。你這食盒裏裝的是什麽?”

這一問,便將竹青的註意力引開了,她笑著打開:“公主賞的荷花酥。姑娘快瞧瞧,竟做得跟真花兒一樣,這叫人怎麽忍心下口呢?”

林淵看著碟子裏,果然盛著一朵朵含羞半開的荷花,欲紅還白的花瓣重重疊疊,花心如金沙般閃耀著誘人的光澤。

她湊近細看,說道:“這點心太要功夫了,金黃色的是蛋黃吧?”

“正是,二……公主宮裏的人說,這是海鴨蛋黃的餡兒,顏色好看又好吃。底下這層更有趣呢,姑娘你瞧。”

她說著小心翼翼將隔板挪開,又端出一碟子來,一樣放著八朵。不同的是,荷花已經盛放到極致,花瓣大開,裏面托著鵝黃透綠的蓮蓬,透著一股清雅的茶香。

“姑娘,這餡兒是龍井味兒的。”

林淵嘆道:“各式各樣的點心咱們也都見過不少,難得是這樣又要功夫又要樣子和味道兼具的。放著吧,等大長公主回來一起享用。”

“姑娘,方才我瞧見公主眼睛紅著,說話的聲音也有些不對,便打探了一下。模糊聽說是公主去東宮送點心時,不知為著什麽,跟太子殿下吵了起來,公主氣得直掉眼淚。”

林淵沈默地聽著,過了一會兒淡淡說道:“各人都有自己的私事,管不了那許多。孫仙姑說今日著人再送藥材進宮來,可有信兒了麽?”

“說是午後送到。我聽長寧郡主說,孫仙姑振臂一呼,京城裏許多名門望族都加入進來了,籌錢的籌錢,買藥的買藥,真不枉姑娘悶在房裏苦思冥想那幾日了,一點都不輸於上陣打仗的大英雄們。”

林淵噗嗤一笑:“這話可別當著人說,叫人笑咱們王婆賣瓜。再說了,我只是動動嘴皮子,真正去費神費力做實事的,是孫仙姑。”

“我雖識字極少,亦知曉‘運籌帷幄之中,決勝千裏之外’的道理,姑娘在別人面前謙虛也罷了,在我跟前還這樣。”

兩人說笑一陣,竹青自去忙碌。

大長公主回來時,瞧見林淵以手支頤,怔怔地瞧著窗外發呆,連她進門也不曾察覺。

桌上的荷花酥齊齊整整擺放著,大長公主便拿起一個來,親手餵到林淵的嘴邊,笑道:“你這孩子,就是這樣古板。一樣吃的,還非要等著我回來,幸而是冷點心,若是熱湯熱飯等到這會子豈不都涼透了?我在太後那裏吃過了,你也嘗嘗。”

“不單是為等您,我著實不覺得餓,沒有什麽胃口。”

大長公主仍是向前送著:“不光要勸你嘗嘗,我還要勸你多吃兩個。你可知道,為了這些荷花酥,舞陽公主受了太子好一頓數落,哭得淚人兒似的,午膳也不要吃,賭氣睡去了。”

“這是為著什麽?”

盛情難卻,林淵接過來咬了一口,外皮酥軟內餡溫潤,入口即化清甜不膩,還有一股淺淺的花香。

“為的就是不巧,撞在了太子爺的氣頭上。”

原來昨兒舞陽公主瞧見池中荷花開得正好,一時興起,回去便寫了幾樣口味兒,吩咐禦膳房做些荷花酥出來,送給各處嘗嘗鮮兒。

偏是事有湊巧,今日早朝來了八百裏邸報,說戰事膠著,將士們抵抗得甚是吃力。

戰場形勢千變萬化,況且援軍將至,也不值得大動肝火。太子真正氣惱的,是這等要緊邸報第一時間居然送到郭粿手中,由郭粿細細看後才交給皇上。而皇上所下達關於人員調動等命令,也均經由郭粿之手,真是豈有此理!

舞陽公主興沖沖去東宮時,太子正憋著一肚子火無處發洩。見她忙慌慌而來,只為了一口吃的,不僅不領情,反而當著宮女太監們的面兒,毫不留情地將她嚴叱一頓。

說大難臨頭之時,她身為一國公主,不能為國分憂也罷了,只知道一味享樂。

林淵想到他今日的種種反常,也明白大半,無奈說道:“這可真是冤枉人了。公主才這個年紀,從小養尊處優的,我原想著自是不能體諒人間疾苦。誰想到,一聽說我做藥包的提議,公主又是出錢又是幫忙籌謀,還要怎樣呢?乘興而去,敗興而歸,被潑一頭冷水,公主一定很難過。”

“訓斥幾句算得了什麽?只要將來太子能念及公主今日委屈,到需要維持兩國關系時,不將公主舍出去,如今再多訓幾句也使得。”

大長公主喝了口茶,冷哼一聲,不再說下去。

林淵心裏一凜。

午後小憩起來,果然見宮人們一批一批地運送藥材。

林淵站在窗邊看了一會兒,去找大長公主,鼓足勇氣說道:“我有一個不情之請。能不能將那些宮女們集中到咱們泰祥宮來做藥包,不僅便於溝通監管,咱們這兒也能熱鬧些。”

她說著,頭已經低下去,嗓音裏帶著軟軟的哀求和哭腔。

大長公主正在侍弄文竹,回身看了她一眼說道:“擡起頭來。”

林淵盡力帶著笑意,可眼圈兒仍是不由自主地紅了。

她向來懂事體貼人意兒,大長公主愛清凈,初來時便將配置的三十名宮人只留下四五個,伺候起來自然有些不便之處,可林淵從不說什麽。

這會子乍然提出這個要求,大長公主自是知道,她有不好說出口的內情,直直看了她好一會兒,輕聲問道:“你沒事吧?”

林淵越發委屈,她咬著嘴唇搖頭否認,眼淚卻止不住地直往下淌,溪流一般爬滿了衣襟。

大長公主拿著帕子替她拭淚:“好孩子,都依你的,不哭了。”

繼而憤憤然說道:“你瞧這天下何曾有過公平?男子們為所欲為,總有人能給他們找出合情合理的說辭,再大的惡行,一陣風就過去了。而女子們,僅僅想要正正道道憑著自己的心意活著,就難於上青天。”

這話愈發讓林淵難過,她靠在大長公主的肩頭,不住地抽泣。

大長公主拍了拍她的手說道:“你心裏難受,就哭一陣子,發洩出來。我這就去跟太後說,讓那些宮女兒們來泰祥宮。往後我也會時刻留心的,再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。”

林淵連忙起身拉住她:“您這樣太惹人註意了。他若是知道,必然會不樂,移恨於您。等幾日吧,找個過得去的借口,再說此事也無妨。”

“不行,你是顧全大局,可在人家看來,興許是你猶豫不定,他再進一尺就可如願呢!”大長公主拍拍她的手,“放心吧,我自有分寸。”

好在自那日後,約莫有半個多月,太子都再沒有來過泰祥宮,林淵倒是樂得清靜。

可宮裏卻陸陸續續多了一些傳聞,說是有士兵們家書傳來,言道戰事不利,節節敗退,軍心大挫。盡管皇上有令不得妄議戰事,可如何能夠抵擋得住悠悠眾口?

不出幾日,宮裏便彌漫著驚惶不安的氣息,林淵暗暗擔憂。

到了八月初一那日早朝,皇上宣布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決定,他要禦駕親征!留太子監國,擇定八月初六出發。

闔宮震動。史書裏禦駕親征的例子不在少數,通常是為了鼓舞士氣。可那都是青壯年皇上,當今聖上年過五旬,先是沈溺女色,又依賴丹藥極深,身子骨早就被淘得朽爛了。說是親征,不如說是去送命。

其時林淵正陪著大長公主與太後閑談,乍聽宮人如此稟告,太後當即面無人色,立即要去攔阻皇上。

尚未出門,太子先來了。他額上青腫一片,還滲著血,含淚說道:“皇祖母不必去了,父皇他去意已決。聖旨一經傳出,再收回來,更會動搖軍心。”

“好好兒的,怎會想著要禦駕親征呢?這不是荒唐麽?”

太子咬牙恨恨說道:“還不是那個郭粿,搖唇鼓舌勸說父皇禦駕親征以振士氣。父皇近來本就為戰事煩憂,無眠無休,經他一說,毫不猶豫就答應下來。無論孫兒怎麽勸,父皇都不肯聽。”

他說時,怔怔墜下淚來。

太後只氣得渾身哆嗦,轉而訓斥跟著太子的人:“你們怎麽照顧太子的?額上破得那樣,都不知道包紮包紮!”

下人明知道太後半是訓斥半是洩憤,唯唯稱是,不敢辯解。

太子說道:“皇祖母不必怪罪他們,是我一時怒火攻心,不許他們管。林姑娘那兒有的是止血的藥,煩請幫我處理一下。”

太後還想說什麽時,看了一眼林淵,又改口道:“也好。”

林淵只得起身,太子隨她一路走到泰祥宮,宮人們早就退下了,太子輕聲說道:“阿淵,對不起。”

林淵搖搖頭:“殿下請安坐,我先幫你清理傷口。”

太子卻抓住她的手,放在心口,幾近哀求道:“你也哄哄我吧,阿淵。我這些日子又悔又痛,很想為那日的莽撞道歉,卻沒臉來見你。”

林淵沈靜說道:“殿下言重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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